第100章 癫狂(2/2)

作品:《庶人

有的心力,前半给了宫廷,后半全部放在了宋府,你不要走了,你走了,陆以芳是活不下去的啊……”

烈日灼烧,光线爆裂,却寂静无声。

宋简从头至尾,不肯舍给她一丝情绪,不恨,不责怪,只有一丝坦然的愧疚,像把诛心的刀,血淋淋地插在她的心房上。

“陆以芳,我和你之间,实已无话可说。”

说完,他抬往前行去,拽在陆以芳手中的袍角一下被牵拖出去。她还不甘心,匍匐着又抓扯住一角,然而中听一声刺耳的“裂锦”之声,她的手落在明晃晃的日光之下,手指间剩下的,不过是一段黑色的衣料。

人已不快不慢地行出了二门。

陆以芳怔怔地望着手上那一段黑缎,人说“割袍断义”,此时真是映景。这个男人与她之间,恐怕从头到尾,真的只有“义”没有一分一毫的情。

人再也没有回过头。

叶声沙沙作响,于是哭声似乎也能隐藏其中。

陆以芳将手摁在地上,垂下头来,长发一下子覆盖了她的脸,她终于呕心呕肺地哭出声来。直哭到眼前发黑,心口欲裂。然而女人们只是怔怔地望着宋简离开的方向。

偌大的宋府。她终于从‘颠覆’里活了出来,而其余的人,还在她的如同黑云一样的阴影下,闭眼酣睡着。

***

陆以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辛奴和张乾是如何把最后人事不省的她架回房中。女人都围着她,拧帕子的,端水的,替她擦汗的,找得位置的,找不到位置的,都拥在她的房中。她却宁可往一个诡异而妖异的梦里坠去,也不肯睁眼,不肯听女人们口中的一点声音。

她梦见了那个她拼命想要摆脱的人。

那人身着深褐色的宫服,手执拂尘,行在雨中的宫廊上。

梦里的场景还是她奉命出宫的那一日。他从司礼监出来,淡淡地拂掉那座冰冷的宫城最后一丝为她而存的温情。

“你是来送我的吗?”

“不是啊。闫掌印有事寻我,同他说了半日的话,出来看见你,想着略站站。”

他是个很犀利的人,要什么,不要什么,清清楚楚。

同时他也是个很明白的人,什么样的人,最后要活成什么样子,他也都一眼看到底。

所以临别时,没有一分温语去回馈深宫几年的相互慰藉之情,他直直地拔出一把口舌刀,往她的心底扎去。

冷雨里的那句话,陆以芳一直想要忘记,却一直不能忘记。

他说:“你和我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不论你以后在什么地方,看似多么热闹,永远都摆脱不了,做一个孤绝人的命运。”

名满帝京的女君子,那个时候的陆以芳,真的受不了一个阉人来剖白她即将开始的人生。可事到如今,他却被证实,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看明白她的人。

回忆潮湿又混乱,多年孤寂的身子被某种来自宫廷辛秘之中,淫靡又禁忌的快感唤醒。她在梦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终于猛地惊醒过来。

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辛奴坐在榻边,女人们暂且都散了。有的人在房中哭泣,有的人忙着收拾箱笼细软。庭院中四处响着磕磕碰碰的声音,以及女人隐忍又卑微的啜泣。

对面的屏风后面点燃了一盏灯。

把一个人的影子淡淡的投到纱帐子上。

她挣扎要坐起来,却因为腰上没有力气,又重重地跌回榻上。

辛奴忙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了。奴这就去给你唤王太医。”

然而,屏风后的那个人却抬起一只手来,朝着烛火的方向轻轻晃了晃了。

那影子跟着动起来,一下子被牵得老长,扑向房梁,如同一个鬼魅。

陆以芳睁开干得发疼得眼睛,朝那个影子望去。一时之间,鼻中突然发了燥。

“让他滚……让他给我滚……”

辛奴道:“夫人,若不是梁督主寻了太医过来,夫人今日恐怕……”

那屏风后面的人笑了一声,随手拢着一个火折子,从后面走了出来,顺手将她榻边的那盏灯点燃了。

“你就那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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