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爷子又病了，正当六月头上，暑意渐长，天也热起来，村头老柳树上的蝉儿已经没日没夜地聒噪，余莲溪抬着手肘撑住下巴，靠在庄稼地边上的凉椅上头↓赶上地里收麦，她那个不中用的爹又“诶啊”一声倒了下去，就如同立夏前几日余老爷子说自己腰酸背痛爬不起身一样。

“跟，去倒碗茶给陈伯。”余莲溪望着自家十几亩地，麦子黄了满眼金黄，风吹过来还裹挟着麦香味，今年大抵是个好收成，泥土地上蚂蚁钳着木屑子钻到乌黑的里去，莲溪的父亲也就是那个每逢农忙收债就一病不起的余老爷子余茂昌就是余家村的地主，余家村一百多亩地都是莲溪她家的。

余莲溪从腰间抽出帕子抹掉了额角渗出的汗珠子，脚底下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与别人一样，一样在这不大不小的村里头过日子；她又与别人不一样，莲溪还记得许多出事以前的事情，就是一具灵魂活在另一具身体里头，但这件事情她谁也不能说，只能给自己知道。

她还记得很多，诸如前身的记忆里，生母被父亲的姨娘给害死，可父亲还偏偏袒护着姨娘，让母亲到死都阖不上眼，所以当她成为余莲溪的那一刻时，就处处提防着余茂昌的姨娘，可怜她这一世的母亲，也是个短命的，在她刚能开口说话的年纪，就撒手西去了，留下一对弟弟妹妹，这照顾幼弟幼妹的包袱自然也落在莲溪头上。

“小姐！小姐！城里收药的来了！”跟上身穿着短臂衫，下身的单裤一直卷到膝盖上头，抱着茶壶就从不远处的田埂跑过来，身上的汗珠子涔涔地往下淌，跟是余家的小厮，自幼跟在余茂昌身边长大，后来稍微大了些，也跟着余莲溪一同出去收债，如今也才十二三的年纪。

跟的声音回响在田埂上头，从庄稼地一直飘进余莲溪耳朵里头，余莲溪没好气的远远瞪了他一眼，想着自己去年才及笄，却要在这大热天里替那老爷子出来收拾摊子，也真是够丧，现下倒好，说好了下个月才来收药的，怎么今天就到村里了！

余莲溪脚下用力，从凉椅上头挪开屁股，心里头虽是百般不愿，面上还得挂着笑，不然让不该瞧见的人瞧去了，又该跑到凤娘耳边嘴碎，这凤娘夜里头再添油加醋地讲给余茂昌听，她就更加没好日子过，到头来还会连累了弟妹。“知道了，知道了。”

“不是说下个月才来吗，怎么今天就到村里了？”余莲溪伸手从筐里取了条干净的汗巾扔到跟手里，故作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快擦擦，快擦擦，臭死了，你几日没洗过澡了！”莲溪迈着步子往前走得飞快，只因为从小在外面打理家里事情，也不像别家的女儿一般，身上总带着股野气，为此也没少受凤娘的训斥。

跟捏着汗巾在后面抬腿跟着，这几年个头见长，以前只到小姐的胸口，现在已长得和小姐一样高了，只是小姐走起路来还是快得很，他得小跑才能跟得上，被莲溪说得跟心里好不委屈，急忙解释道，“才没有，我天天都有洗澡！”

莲溪噗嗤一声笑出来，脚下步子也放快了些，“可别让人家等得着急了，你走快些，跟。”正午的日头甚好，日光照在余莲溪脸上，十五六岁的姑娘皮肤嫩得出水，尽管每日在外头风吹日晒，也挡不住余莲溪生得一张好脸，明眸皓齿，细细的眉毛又弯又长，就好似挂在天上的月亮那般。唇上也极有色泽，伸出舌头舔舔便泛着亮。

“各位久等了。”余莲溪赶到的时候城里来收药材的人已经坐在小茶棚里头等着了，一众人穿得都光鲜得很，身上都是绸缎衣裳，莲溪这几年见识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只有跟偶尔还会躲在主子后面羡艳地偷偷打量着。“这几日收麦，还请各位见谅。”莲溪给跟个眼色，跟赶忙端着壶来给碗满上茶。

几个男人见着余莲溪是个小姑娘，自然也生不起气来，这几年打的交道多了，反而觉得这丫头干练得很，和她那个窝囊废的老爹一点都不像，眼看就要败落的余地主家在余莲溪手里才算看到了生机。“无碍无碍，莲溪啊，余家村这块地风水好，出的药材也好，上几个月收的已经卖光了，所以我家少主子才让我今日赶过来〔怪我，事先没和你们打个招呼。”

“好说，好说。”余莲溪弯着的眉眼笑起来，涅甚是好看，“这药材呢，您要多少我们能给多少肯定给多少，只不过……这价格……”说到此处，莲溪杏眼眯起，食指在柳木桌上敲了两下，神色摇摆。

为首的男子见到余莲溪这副涅，就知道上次的价格今天是拿不到了，可谁让少主子说了，这余家村的药材质地优，药效又好，还就中意这地里长得药，不过他是搞不懂，同样是黑土黄粪浇出来的东西，咋还有那么大差别呢？“莲溪啊，你也不是第一次同我打交道，以前的价格都是谈得妥妥的，你这突然抬价，少主子也不在，我也不好决定啊，你们说，是不是？”男子扬声起哄来，虽然余莲溪是比一般的小妮子机灵些，可毕竟还是个姑娘，他就不信还对付不了？

“诶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莲溪吗？”茶棚外头传来戏谑的男声，冯万贯还是穿着那件开春的朱红缎子衫，余莲溪瞟了眼，暗自笑出声来，他就不怕悟出痱子来么？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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