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仍旧不回应又道：“其实……孙寻一早心有所属，曾经答应过那女子，定是要娶她的，可终究是我负了她。还望公主体量。天色已晚，公主早日休息，孙寻告退。”

他的双脚急急离开我的视线，我像是皮影戏中被人操纵的皮影，突然站了起来，却不知为何脸上已然湿凉。

孙寻并没有推门出去，而是站在原地望着我。我脸上的红盖头因为我方才的动作，左右晃动了两下。

我舒气冷笑，强装镇定道：“定南侯以为欠我的该如何还？！”

话毕，手上的匕首已然出鞘，笔直向他迅速刺去。眼看匕首就要刺上那身红色锦衣时，他反手一档，匕首竟被反震得差点脱手而出。我当即退后了数步。

那红盖头随着气流的变化飘落在地，我的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他面前。

眼前的孙寻潇洒，飘然，他的两颊不知怎的有点消瘦，端正的鼻子，双眉如剑，双目如星，仍旧那副神姿英飒，气度不凡的样子。

他不可遏制地一颤，稳重俊朗的面容刹间变成青灰色，那双深邃的眼睛，震惊圆睁：“宣儿！”

我不顾一切向他刺了十数刀，每一刀都送出一缕刚柔并济的真气，刀锋回旋之际，如无形的手打破任何阻碍。我的匕首在他面前上下左右快速切削，他连连后退闪躲，像是知道我的招数，每每化险为夷。我招招逼近，刀刀都是要他的命！

我弯着一双凌厉的双眼，冷笑道：“莫不是侯爷以为杀父之仇是不用报的？”

我急不可耐的把手中的匕首向他扎去，他却再次避让开来。我与孙寻在出云上切磋功夫的时候太熟悉彼此的招数，导致现下，我一时拘泥在那，思绪乱得难以应对。

孙寻一掌拍了出去，如蜻蜓点水蜿蜒，不施重力，运掌巧妙的打落了我手中的匕首。匕首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脚下犹如排云旋风利落的回转到我身后，把我紧紧锁在他怀里。

他的声音嘶哑凄苦，眼中闪着流光般的惊喜道：“宣儿，当真是你么？”

我拼命想要挣脱，不料他却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煞白了一张脸，眼圈发红，思潮起伏，惶惑激动冲着他吼：“你放开！孙寻，我亲眼见着爹爹死在你剑下，你可知我今日是来杀你的？我日日想着就是杀了你！”

孙寻依旧没有放开，反倒把我抱得更紧了些。他沉闷的嗓音吞吐着绝望：“我知道你会来报仇，可没想到……宣儿，向来军中无父子，战场无兄弟，这个道理你何以不明白？”

我何以会不明白呢？战场上不是赢，就是输，不是死，就是活。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那日是爹爹杀了孙寻，我又会如何？我最多也只能为他守一辈子罢了。可如今死的是我爹爹，一切完全不一样了，我如何接受死的是我爹爹？我宁愿死的是孙寻！

“你害我家破人亡，还和我谈什么军场道理？”我在他的牵制中勉强转了个身，一掌打在他胸膛。这掌推去，掌风猛烈，劲道滚滚，如潮汐淹来。

一掌之间，仿佛风云变色，一切从不可再逆转。

孙寻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脸色青白，口中吐出一口浓烈的鲜血。他满眼的绝望连带着我一同绝望。

他木然开口：“若你要我死，今日，我一死又何妨？”

好！那样极好！那样我们就不必再折磨对方了。

我抓起方才被打落在圆桌上的匕首，银光闪过房梁，却映衬着满屋悲戚。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眼深情的望着我抬手向他刺去。

可匕首悬在半空，却猛地掉了下来。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杀了他，帮我爹爹和大哥报仇了！终究是差那么一点点。

我口中弥漫的鲜血再也咽不下去，藏不起来了。腹部的剧痛令我连一把匕首都无法再握紧。这是我从闽都家里醒来，第一次痛得这番模样！正如莫军医的话，我怕是不能再动武了。那腹部就如同有无数把刀子割穿我，由内脏到皮肤，痛不欲生。

突如其来的钝痛让我根本无法站立。我跌跌撞撞的退后，双手拼命压在腹部，像是那样就能有所缓解。我靠着柱子跌坐在地上，连带打碎了身边的花瓶。咬牙间汗如雨下，手上被花瓶碎片割得鲜血淋漓。

孙寻见状冲过来抱我，我却用最后一点力气，拿起地上锋利的碎片往他颈部划去。

刹那，我只见到满眼血红，便疼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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