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与拒绝附逆的州镇，都有些自顾不暇，不得不各自为战了。

到了年尾，长安城里也下起了大雪，纷飞的雪将长安城尽裹银装，可长庆元年一整年的纷扰，并没有因一场素洁的洗礼而变得令人稍许轻松，反而飞絮重重下，长安的天空是那么的阴霾冷沉，仿佛某些蓄藏已久的颓败，趁势显露出狰狞的真面目，并张牙舞爪地，欲要摧毁着什么。

湄遥立在廊下，看着遮天蔽日的飞雪，心情如被大雪压折的枯枝，沉甸甸的，压抑且窒息难耐。

入了冬之后，韦贵妃再次病重，御医告诉湄遥，此次恐怕纵有仙丹亦无力回天，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仅以药石，在为韦贵妃勉强续着一口气，至于能续多久，则要听凭天意了。

天意究竟是什么？白日愁云阴，啼鸟弦易断，湄遥和李瀍时时奔走于宫中和十六宅之间，抱着一线希望，苦挨于寒冷的侵袭与肆虐里，但心，却一天比一天见冷。

长庆二年元正，户户张灯结彩，盘花卷烛红，其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唯李瀍的颖王府没有半点新年的气息，关门闭户的宅子内，银白的世界冷冷清清、一片萧瑟，唯原先悬挂灯盏之处，换成了无数盏白灯笼，在冬夜寒冷的风里，摇摆晃悠个不停。

至于宫中的聚宴，李瀍也以居丧为由请辞，穆宗准其在自家府上为贵妃娘娘守丧，除夕之夜，满府的人不敢多言，着素衣布服，为李瀍夫妇上了些简略的素食，以及几壶温好的薄酒，便静悄悄地退下，缩回各自屋中。

李瀍夫妇坐于案前，谁都没有心思动桌上的酒菜，他们只是静静地望着无边的黑夜，寒彻天地，昏灯摇光下，仿佛一场恍惚的离乱，就发生在眼前，那么的不真切，偏又实实在在地劫掠了心扉，肝胆俱裂。

湄遥取盅，倒了三杯酒，除了她和李瀍的外，另一杯摆在了桌案另一端，一副空空的碗筷旁。

“明日便为经岁客，昨朝犹是少年人。”岁岁年年，人世的变故，仿如一梦，只是梦中泪潸然，不堪回首。

不知坐了多久，菜凉酒冷，外面原本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忽然大作，此起彼伏的烟花在李瀍和湄遥头顶的夜空砰然绽放，他们并头深深仰望着夜空，无论怎样的流年，逝去的留不住，而生命和记忆却依旧会延续着，照亮长安千阁万阙。

等烟花渐零落，李瀍端起了案边的冷酒，一仰脖，一饮而尽，冷酒入肠，冰洌和灼烧同样透彻入骨，人世遗憾，生死别恨，唯有痛饮下，莫论天意难成全。

长庆二年正月，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三面救之，皆以乏粮不能进，李光颜闭壁自守，军士自采薪刍，日给不过陈米一勺，深州围益急……

田布欲与李光颜合势，东救深州，可惜魏军骄侈，怯于格战，又属雪寒，粮饷不给，以致斗志全无，不久自溃，为怀有异志的麾下牙将史宪诚收归。

史宪诚时为中军都知兵马使，暗中有心恢复河朔割据旧事，于是煽动诸军随其回镇，田布无奈返魏州，会诸将复议兴师，但被将卒倨傲以拒，田布奏表痛哭，终负国恩，又心志决烈，拜托从事李石，入启父灵，横剑自刎，以死谢家国。

田布临终前，念念不忘敦促朝廷营救在河朔前线浴血苦战的“忠臣义士”李光颜、牛元翼，穆宗闻之骇叹，废朝三日，诏赠田布尚书右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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